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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前嘅今日,係《暴》(睇返第一部份)嘅首演日。一連兩晚,每晚三套短歌劇,都係以我嘅作品做壓軸。
經過幾個禮拜倉促嘅排練,終於嚟到最後幾日。呢幾日,可能係我成世人最大壓力嘅幾日。
牛津嘅學生音樂文化同我喺中大嘅習慣都好唔同。因為每個學期得八個禮拜,而且音樂嘅表演、活動同玩音樂嘅學生係完全唔成正比,所以好多樂手都同時參與幾個project。結果,搞音樂會永遠都好趕,往往去到最後一兩次排練先齊人。
星期五。演出前四日,係第一次樂團排練。我由演員嘅排練趕過去,一入到間房,成個人窒咗。成個「樂團」,就得眼前嘅三、四人。我雖然冇寫畀一隊完整嘅樂團(場地都唔夠裝),但係三套歌劇之中,我隊樂隊係最多人嘅,十個左右。
得返四日,已經好考視奏、學新歌嘅能力,仲要咁多人一次排練都未去過。
問下(偉大嘅)音樂總監,原來多得牛津嘅音樂圈子咁細、咁緊密,佢喺佢識嘅人當中,湊下湊下,都砌咗大半隊人出嚟,只不過個個都忙都黐線噉解。最常見嘅長笛、大提琴都有,連一般難搵嘅中提琴、英國管都幾經辛苦搵到。
最奇怪嘅係,除咗敲擊之外,竟然係搵唔到小提琴。原來喺牛津活躍嘅小提琴人唔係特別多,而且需求大,往往都一早畀人卜咗,更遑論係搵人嚟拉責任重大嘅第一小提琴部分。
星期六。所謂嘅Sitzprobe,德文解「坐低排練」,即係樂手連埋演員一齊排練,但係演員就唔做戲,專注唱歌。今次嘅樂隊大咗啲啲doe1,但係都係要我落場頂住個小提琴嘅位。時間緊湊,我嘅音樂又比另外兩套長一倍,所以我哋連完整一次都run唔晒。反而啲演員好似好享受喺樂隊排練期間一齊自拍。
星期日。演員圍內最後一次排練,大家都好熟啲音樂同埋走位,我背住佢哋彈伴奏,聽落都覺得好感動。明明係一啲都唔切身嘅情節,佢哋都知道個故事對我嘅重要性,都好落力學習啲咁困難嘅音樂,仲要成日同我講啲音樂好powerful添。我彈咗咁多個禮拜伴奏,連啲啲演技都冇得睇,當時真係好期待到演出嗰日,終於可以從台下欣賞。既係最熟識套作品嘅創作者,亦係第一次睇嘅觀眾,都幾特別。
星期一,總排練。去到演出場地,周圍已經佈置好。有一塊版,會根據每套作品嘅主題而極速重新佈置,而我嗰套嘅時候,就係釘滿報紙。佢哋亦都準備好一堆道具,包括幾支好靚嘅蠟燭、山寨feel嘅一支矛,仲有就係好多件黃色雨褸。
係唔係終於有機會睇到套劇?少少啦。一嚟,我忙住?實我份譜、寫碌士,等完咗排練就即刻寫email,提各位樂手點樣可以盡量跟得上指揮、唔迷失。同埋呢個時候,都仲係好多樂手係視奏緊,所以往往演一小段,就要再嚟過。
仲有一日嘅時間。我只能夠寄望佢哋有睇我嘅email同埋畫晒箭咀嘅總譜,等到演出嘅時候,定時定候都知道自己喺邊。
能夠唔停噉成套嘢碌一次,我就會好滿足。都係好微小嘅願望啫?
指揮之後私底下同我講:「我諗緊呢,如果去到演出前仲係冇乜起息,不如你同時間彈個鋼琴版,伴住個樂隊啦。」
首演日
佢哋話演出前熱身就算,唔好chur人排練。我喺中大不嬲都喺演出前畀人chur死,但係佢話事啦。所以約咗啲樂手嚟練三、四個字。
練完,我慌咗。下,噉就最後一次排練㗎嗱?完晒㗎嗱?表演㗎嗱?到底喺演出中途停落嚟重新開始嘅機會可以有幾大?
開始前一粒鐘,指揮同我講:嗱,有部電子琴喺度,你去彈晒出嚟啦。全場肯定唔會甩嘅,得你一個。
我一望,部琴同所有樂手一樣,都係喺上面嘅樓座(balcony),嗰度預人聽音樂就得,想睇到個台?唔使諗。
我沮喪咗。Oh well, you gotta do what you gotta do.

演出開始,我坐喺樓座,睇咗第一套作品。第二套之後係中場休息,先到我嗰套,但係我太緊張,所以喺第二套之前就閃咗去後台,睇下臨急抱緊佛腳嘅樂手。慘,上台前一刻,我仲周圍指點緊人點樣可以跟得上啲音樂。
中場休息後,我去到狹隘嘅電子琴位,坐咗落嚟。(仲要起身讓個敲擊樂手入去個啄啄位添。)燈光漸暗,觀眾一靜落嚟,伴隨住我嘅,就得返眼前用tablet開住、掁眼嘅樂譜,同埋離遠眺望嘅指揮。指揮等都唔等,一嚟就入咗嗰個凶狠而不安嘅引子,描述對抗極權嘅示威現場嘅心情。第一個進場嘅女中音,最年輕嘅佢喺技巧,尤其是對於唱現代、無調性音樂,係最純熟嘅,所以呢一幕反而令我安心啲。
我諗起有份參與嘅音樂人個個都話,我嘅音樂語言對佢哋好新鮮,因為明明整體係明顯噉冇調性,但係仔細睇,又搵到到、聽到晒啲和弦出嚟。可能係噉,所以唱起嚟難之餘,又唔會捉唔到路。
第二幕開頭係中提琴獨奏(因為音樂界好興嘅笑話係中提琴往往都冇獨奏),而入嚟嘅係男中音,佢有絕對音感,所以不嬲對佢最有信心。呢一幕最麻煩嘅係我特登寫到啲節拍模稜兩可,長期都時而三拍時而兩拍,表達環境嘅唔穩定……但係同時間樂手甩嘅機會都大咗。終於到迷人嘅法國男高音(「暴動」)進場,佢同各個角色嘅交手、衝突,都覺得佢帶起咗個場。第二幕最尾係我最鍾意嘅兩段,一段係「往者」激動、絕望嘅獨白,最後就係「暴動」起義嘅宣言。
第三幕最易出事。我寫嘅時候,係越寫越趕,所以將我諗到嘅idea都質晒入去。有好多瘋狂嘅節拍,仲有我最自豪嘅一小段作曲技巧展示。為咗穩陣起見,我仲準備咗幾張紙,上面寫住A、B、C等等,諗住如果甩得太勁,就舉牌提大家去到邊一個排練號(rehearsal mark)。「暴動」喺觀眾席之間進場,完全駕馭我個風格裏面嘅rap。我一路聽,一路諗,同呢班人合作咁耐,都算係好榮幸、好驕傲……但係同時間都一路緊張緊會出事。
去到幕尾,我係知道台上出現好多打鬥,只不過,我都仲係睇唔到……
去到「暴政」三分鐘獨白嘅後話,我心裏面只係覺得,終於!終於嚟到最後喇!捱埋呢一段仔,就成功過晒成套!三十分鐘嘅高難度音樂,樂手淨係練咗一兩次,竟然只係有驚無險!我都提早放鬆微笑咗一陣。
掌聲間,其他當晚嘅演出者、工作人員,一早已經喺側門等緊。我喺樓座跨過晒身邊嘅樂手,直接衝落樓梯,
台下畀我嘅掌聲不絕,但係此時此刻,我只想將呢啲掌聲畀晒身邊咁有毅力嘅演員、樓座上咁夠薑嘅樂手、我最信賴嘅指揮,同埋個個禮拜都無懼成為下一個「往者」而走上街頭、現實中默默無名嘅咁多位勇者。呢套作品、呢個演出,都係因為佢哋、為咗佢哋而誕生。
後記
成功上演咗一次,當晚當然酩酊大醉,連唔應該飲酒嘅歌者都飲咗少少(魁已篤)。
第二晚係會錄影嘅一晚。我好緊張,不停同技術人員check佢哋到底有冇set好晒啲嘢,係咪真係㩒咗錄影。同埋好驚第二晚會炒得勁過第一晚。好彩,整體係比較順利嘅。只不過指揮過咗首演之後,覺得第二、三幕之間嘅罅應該短啲,但係演員好似又聽唔入耳,所以第二幕完咗佢未落台,第三幕就着咗燈。之後指揮示音第三幕重頭嚟過,啲樂手又好似get唔到。不過,呢啲係剪接可以補救嘅事。
錄咗音,然後呢?就冇乜然後嚕。成件事噉就完咗,兩晚滿座,而我都係未正式睇過我自己套劇。完咗個project之後,各位本科生都即刻忙返讀書,而我就好空虛、好失落。
時至2020年三月。三催四請,唔知點解搞咗咁耐,先終於有片畀到我哋。由舊年嘅七一開始構思,去到武肺橫行嘅時候,我人都返咗香港避炎奔喪,先第一次睇到我嘅作品。睇住抽象化咗嘅劇情,我仲清晰記得寫作時嘅心情、我想像中嘅畫面,係點樣用音樂,表達我喺電視上見到香港嘅各種慘況。由我離開香港去製作呢套劇,到返到香港收到錄影,真正係斗轉星移、物是人非,香港短時間內經歷咗太多,已經蛻變成一個我唔認得嘅地方。我喊咗。
我將佢擺咗上reddit。有個南華早報嘅實習記者睇到,約我做訪問。我起咗佢少少底,覺得信得過,就應邀。佢仲用幾個禮拜嘅時間,逐一訪問晒我成條team裏面主要嘅成員。
過咗一排,我問佢:吖,你咁辛苦做完訪問,會唔會有報導出到?佢話,太多武肺嘅新聞,冇時間出。
七月,黨安法。
八月,我已經離開咗香港呢片危險嘅是非之地,就再問下佢:我睇嚟你都係出唔到㗎喇,但係畀我知道下都好,究竟篇報導最後籌備到邊一個地步、同埋發生咗咩事?潛台詞就係,你擺咗咁多心機落去,都好嘥喎,係自我飲茶,抑或係畀馬雲早報㩒住咗?
佢藍剔我。